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，他识相地闭了嘴。

永建是我的大儿子，沉稳又体贴，他一定会理解我的。

我正想着，永建大步流星地走进来，鼻梁上架着一副银丝眼镜，斯文儒雅，白衬衫下是届时的臂膀——不愧是我儿子。

他先关切地俯身询问：“爸，你好些了吗？”

我笑吟吟地迎上去，接过他的公文包放桌上：“好了，好了，你爸见到你就全好了。”

老伴儿却冷哼一声：“哼？好什么好？快被老三老四气得快死了，我还没死呢，就开始合伙欺负你妈。”

永建笑着打圆场道：“我回头说说他们。爸您宰相肚里能撑船，别和他们计较。”

我附和着永建说道：“就是，和孩子计较什么？”

永建回过头来，状似随口一提：“哎对了妈，你要买舞蹈房是真的吗？”

我心咯噔一声，下意识看了眼老伴儿，老伴儿不吱声，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俩。好像在说，看吧！我说什么来着！

明明是花我自己的钱买房，却在对上永建的目光时，莫名有些心虚。

我嗫嚅着回答：“是啊。”

永建又问：“为什么非要买呢？”

“我喜欢跳舞。”

他推了推眼镜：“那广场，家楼下不也可以跳吗？我看退休的大爷大妈都是这样跳的，也没听过要在舞蹈房里跳才可以吧！”

是啊？在家楼下在广场在不也能跳吗？

不，就是不能。

在家楼下跳，无论音箱开得多小，都会有人举报我们跳舞扰民。

去广场？那里早被摊贩和带孩子的人占满了。

倒是有个篮球场，可是永远被年轻小伙们占着。

我一直记得一个月前的那一日，我正和老姐妹们跳舞，一伙年轻人拿着篮球趾高气扬地闯进来让我们离开。

他们理直气壮地说：“这里是篮球场，不是你们跳舞的地方。”

一个老姐妹气不过，和他们讲理：“我们先来的，等我们跳完就走。”

一个高个男孩俯视着老姐妹，凶神恶煞的：“老阿姨，篮球场是打球的地方，不论谁先来谁后来。懂吗？”

我们互不退让，那群男孩子就在我们中间传球投篮，我们几乎躲闪不及，还有老姐妹闪到了腰，他们却丝毫不在意。

领头那个男孩还嗤笑着：“老阿姨们别折腾了，一大把年纪了到处给人添麻烦的都不嫌害臊吗？”

我们只是想跳跳广场舞，怎么就是给人添麻烦吗？

我们辛苦了一辈子，老了老了连个跳舞的地方 都不配拥有吗？

我把委屈一股脑全倒出来，永建沉默了许久才给出了他的“解决方案”：“妈，要不然给你报个舞蹈班吧！这有舞蹈房又有老师教，多好？”

我摇摇头。

他紧蹙着眉头，有些恼了：“难道你就非要买这个舞蹈房不可？”

我静默着不出声。

“你出去！”老伴儿漆黑的眸子里隐忍着情绪。

永建脸色难看，转身要走。

“不是说你。”老伴儿补充道。

不是永建……那是在赶我？

我满腹委屈望向老伴儿，他却回我一个安抚的表情。

我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出病房，在医院走廊里踱步了几个来回，然后迅速轻蹲在门后面听他们父子俩的对话。

门内，老伴儿的声音清晰地穿出来：“现在，你跟爸说实话，你非要拦着不让她买舞蹈房，到底是真的为她好？还是怕她动了你那份财产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