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未晞将那微凉的茶盏轻轻搁回桌面，瓷底与红木相触，发出极轻微的一声“嗒”。指尖残留的寒意，顺着血脉，一路蔓延到心口，却奇异地让她更清醒，更冷静。

席间的混乱并未因沈未曦的逃离而立刻平息。低语声嗡嗡作响，那些投向沈家女眷席位的目光，复杂难辨，有幸灾乐祸，有鄙夷不屑，亦有几分同情的惋惜——自然是给沈夫人和“无辜”被牵连的沈二**的。

沈夫人面色苍白，握着帕子的手微微发抖，若非教养撑着，几乎要当场晕厥。她求助似的看向身侧的小女儿，却见未晞只是垂着眼，细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安静的阴影，唇线抿得有些紧，似是同样难堪又无措。

“母亲，”沈未晞低声开口，声音轻软，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与黯然，“姐姐……怕是身子不适，冲撞了。此地不宜久留，女儿陪您先回府吧。”

沈夫人如蒙大赦，连忙点头，几乎是仓皇地起身，草草向主家告辞。

回府的马车上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。沈夫人闭着眼，眼角沁出泪痕，胸口剧烈起伏。沈未晞默默递上帕子，安静地陪着。

她知道，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窒闷。沈未曦，绝不会就此认命。

果然，接下来的日子，沈府后宅再无宁日。

抄袭风波如同一盆冰水，将沈未曦那点子用“异世才情”包装出的虚妄清高浇得透心凉。她将自己关在房里几日，摔碎了不少瓷器，咒骂声隐约传出，夹杂着一些谁也听不懂的词汇，什么“系统bug”、“情节偏移”、“该死的古代版权”。

发泄过后，她那颗被“现代自由灵魂”鼓噪的心，并未熄灭，反而转向了另一个极端——既然“才女”路线被莫名其妙地堵死，那便走“反叛礼教”、“追求真我”的路线！诗书算什么？她要的是更**、更离经叛道的体验！

她开始频繁地“病”了，需要出门“散心”。沈父起初严令禁止，但架不住沈未曦一哭二闹三上吊，甚至绝食相逼，嘴里嚷着“禁锢灵魂”、“封建吃人”。沈父被气得心口疼，又怕真闹出人命，到底松了些口，只令婆子小厮严加看管。

可沈未晞知道，那些看守，根本拦不住一心要“见识古代娱乐场所”的沈未曦。她甚至，暗中帮了些“小忙”。

比如，在沈未曦又一次试图买通角门婆子时，沈未晞“恰好”带着点心路过，那婆子吓得魂飞魄散，沈未晞却只惊讶地看了姐姐一眼，轻声道：“姐姐想出去透透气？只是这身打扮……怕是不便。我那儿有前些日子哥哥备下的男装，虽旧了些，倒也合身。”她语气真诚，眼神清澈，仿佛只是一个真心想帮姐姐排忧解闷的妹妹。

沈未曦起初警惕，但见沈未晞毫无异样，甚至主动将一套半旧的靛蓝男衫并一顶遮脸的帷帽送到她院中，那点疑虑便散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“古人也不过如此愚笨”的优越感。

有了“便利”，沈未曦的胆子越来越大。茶楼酒肆已满足不了她的猎奇心，她的目标，投向了那些灯火璀璨、笙歌不夜的秦楼楚馆。

沈未晞冷眼旁观，只在沈未曦又一次夜不归宿的次日，于给母亲请安时，“无意”间提起：“昨夜好似听到西角门有些动静，还以为是猫儿闹春，今早却听洒扫的婆子嘀咕，说瞧见个眼生的清秀小爷从那边溜出去……许是看错了吧。”

沈夫人脸色一变，立刻派人去查。有些事，不查则已，一查，蛛丝马迹便再难遮掩。

关于沈家大**行为不检、时常女扮男装流连烟花之地的风言风语，如同春日柳絮，悄无声息地飘散在京城各个角落。起初只是私下窃语，渐渐竟有鼻子有眼，连她常去的是“群芳阁”，爱点的是“绿漪姑娘”的曲子，都传了出来。

沈未晞深居简出，却总有办法，让这些流言适时地添上一把柴，扇上一阵风。

这一日，沈未晞“偶然”从兄长书房外路过，听到他与同窗议论，提及太子殿下似乎对“群芳阁”新来的那位擅弹琵琶的姑娘颇有兴趣，近日时常微服前往。

她脚步未停，眼神却微微一闪。

当夜，沈未曦的贴身丫鬟“不小心”将这句话，漏给了正在对镜练习男子步伐、准备夜行的沈未曦。

沈未曦的眼睛，在烛光下骤然亮得惊人，混合着野心、兴奋与一种即将投身“传奇情节”的颤栗。

“群芳阁……太子……”她低声咀嚼着这两个词，嘴角咧开一个势在必得的笑容，“这才对嘛……诗会抄袭算什么挫折？女主真正的舞台，是情场！是征服最高贵的男人！”

是夜，沈未曦精心装扮，虽穿着男装，却刻意描摹了眉眼，点了淡唇，一身混合着青涩与风尘的别扭气质，溜出了沈府，直奔群芳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