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，我带着周屿去剧组定妆。

剧组在一个偏远的影视城。

化妆间是临时搭建的板房，又小又闷。

空调发出拖拉机一样的轰鸣声。

我的化妆师，是剧组里最没经验的新人。

对着我的脸，倒腾了半天，画出来的妆，像是刚从坟里刨出来的。

眼线一边高一边低，粉底卡得像龟裂的土地。

周屿在一旁急得团团转。

“这化的什么啊！我们姝姐的脸是给你这么练手的吗？”

小化妆师被他吼得眼圈都红了，拿着粉扑的手直哆嗦。

我拦住周屿。

“算了，我自己来吧。”

我从小化妆师手里拿过工具。

三下五除二，给自己卸了妆，重新画了一个干净的淡妆。

小化妆师看着我，一脸崇拜。

“姝姐，你真厉害。”

我笑了笑，没说话。

这点本事，都是以前跑龙套的时候逼出来的。

没钱请化妆师，只能自己学。

刚弄好，化妆间的门被一脚踹开。

一个***摇大摆地走了进来。

身后跟着三个助理，一个端茶，一个扇风，一个拿手机。

排场比我还大。

来人正是Leo。

本名李傲。

长得倒是人模狗样，就是眼神里透着一股子蠢气。

他扫了我一眼，像是在看一件过时的家具。

“你就是秦姝？”

他歪着嘴，口气很冲。

“动作快点，别耽误我时间。”

他身后的助理立刻殷勤地搬来一张椅子，用湿巾擦了三遍。

Leo这才大爷似的坐下。

他的专属化妆师和造型师立刻围了上去。

用的，都是一线品牌。

而我这边，连瓶像样的粉底液都没有。

这就是差别待遇。

我没理他，继续整理自己的衣服。

Leo见我没反应，觉得没面子。

他清了清嗓子，又说：

“我告诉你啊，这部戏，我是男一号，你得配合我。别总想着抢戏，听见没？你一个过气影后，能跟本少爷搭戏，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。”

周屿的拳头又硬了。

我拉住他，对他摇摇头。

然后，我转过身，看着Leo。

“哦？是吗？”

我走到他面前，拿起他放在桌上的剧本。

就是那本《霸总的契约甜心》。

“那能不能请教一下，‘李少爷’，你对剧本有什么独到的见解？”

Leo显然没看过剧本。

他愣了一下，随即挺起胸膛。

“见解？我的见解就是，我演的角色，必须是全世界最帅、最牛、最深情的。所有女人都得爱我。你演的那个女主角，最后必须为我而死。这样才能体现我的魅力。”

我翻开剧本，指着其中一页。

“那这场戏，‘男主角为了考验女主角的真心，让她在寒冬腊月，跳进结冰的湖里捞一枚硬币’，你觉得能体现你的牛和深情吗？”

Leo梗着脖子。

“当然！这叫霸气！懂不懂？”

我又翻了一页。

“那这场，‘女主角生病发高烧，男主角为了让她物理降温，把她关进冷库一整晚’，这又体现了什么？”

Leo想了想。

“这叫……呃……冷静！对，冷静！爱她，就要让她时刻保持冷静！”

我啪地一声合上剧本。

“明白了。”

我看着他，一脸“真诚”。

“Leo老师，您真是个天才。”

“那当然。”

Leo得意地扬起下巴。

我转身对我身后的周屿说：

“小周，去，给我们天才的Leo老师买一袋核桃。”

“干嘛？”周屿一脸懵。

“补补脑子。”我说，“我怕他这智商，演着演着就归零了。”

化妆间里一片死寂。

Leo的脸，从白色变成了猪肝色。
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！”

他“蹭”地一下站起来，指着我的鼻子。

“你敢骂我！”

“我没有啊。”

我一脸无辜。

“我是真心实意地关心你。毕竟，演这种剧本，对脑细胞的损耗太大了。我怕你撑不到杀青。”

我说着，把剧本递给他。

“你再仔细看看，这台词，这情节……我觉得，驴都写不出这种东西。”

“你！”

Leo气得浑身发抖。

他身后的助理赶紧上来劝。

“Leo哥，别生气，跟这种女人生气不值得。”

“就是，她就是嫉妒你。”

Leo指着我，半天说不出一句话。

最后，他一把抢过剧本，狠狠摔在地上。

“秦姝！你给我等着！我让你在这部戏里，连一句完整的台词都说不出来！”

说完，他气冲冲地走了。

周屿看着他的背影，解气地哼了一声。

“活该！什么东西！”

然后他又有点担心。

“姝姐，得罪了他，他以后肯定会给你穿小鞋的。”

“他有那个脑子吗？”

我捡起地上的剧本，拍了拍灰。

“放心吧。对付蠢货，最好的办法，就是让他继续蠢下去。”

“而且，蠢得让所有人都看见。”

我拿出手机，给张谋导演发了条消息。

“张导，你的《迷雾追凶》男主角，是不是也姓李？”

张谋秒回。

“对啊！就是那个叫Leo的草包！投资方硬塞的！无名氏老师，你认识他？”

我回道：

“不认识。”

“但我很快就会让他，认识我。”

那天晚上，我熬了个通宵。

一边看《霸总的契约甜心》的垃圾剧本。

一边修改《迷雾追凶》的剧本。

我把《霸总》里那些最脑残、最反人类的桥段，原封不动地，加进了《迷雾追凶》里。

只不过，换了一种形式。

比如，《霸总》里，男主让女主跳冰湖。

在我的新剧本里，就变成了，那个叫Leo的角色，一个自作聪明的富二代侦探，为了找到凶手留下的“线索”，在冬天逼着一个女警跳进冰湖。

结果，女警差点冻死，线索也是他自己臆想出来的。

他成了警队的笑话。

再比如，《霸总》里，男主把女主关进冷库。

在新剧本里，就变成了，Leo演的那个角色，为了“保护”一个证人，把证人锁进了屠宰场的冷库。

结果，他自己忘了密码，证人差点变成冻肉。

最后还是女主角，也就是我演的那个角色，用智慧和勇气救出了证人。

我把所有属于Leo的高光时刻，都变成了他的愚蠢证明。

把他每一句自以为帅气的台词，都改成了暴露他智商的铁证。

而我自己的角色，则在他的衬托下，显得冷静、专业、充满魅力。

改完剧本，天已经亮了。

我把修改稿发给了张谋。

署名：无名氏。

我知道，好戏要开场了。

Leo想让我说不出一句完整台词？

可以。

我会让他，连一个完整的人设都立不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