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好了姐妹们，今天我们要测评的是这款‘星河琉光’粉底液，主打的是持妆和细腻。”

苏念的声音温温柔柔的，透过麦克风传到直播间里。

在线人数，97。

一个连公司最低保底工资线都够不上的数字。

她正低着头，用指腹将粉底液在手背上匀开，向镜头展示其延展性。

她是美妆区的小主播，名叫“念念”，签在业内有名的MCN公司“星耀传媒”。

兢兢业业播了半年，粉丝数却始终在五千上下徘徊，是公司里最不起眼的那一类。

这个品牌合作，是她求了运营半个月才换来的机会，也是她这个月唯一的收入指望。

弹幕稀稀拉拉。

【前排！念念今天好温柔！】

【又来恰烂饭了？这破粉底液狗都不用，谁买谁是大冤种。】

【笑死，就她这半死不活的直播，还有品牌方敢投？不怕亏死？】

【楼上的嘴巴干净点，不爱看就滚！】

【滚？我偏不，我就爱看她什么时候穷到吃不上饭，哈哈哈！】

刺眼的评论一条条划过，苏念捏着粉扑的手指紧了紧，只当没看见。

就在她准备上脸时，直播间的门“吱呀”一声，被从外面推开了。

一股浓郁到有些刺鼻的男士香水味涌了进来。

苏念一惊，抬头看去。

门口站着的，正是她的运营总监——张涛。

他今天穿了一件骚气的粉色丝质衬衫，兰花指捏着手机，另一只手夸张地在鼻子前扇着风，仿佛她这小小的直播间是什么污秽之地。

“哎哟喂，”

张涛开口，声音又尖又细，拖着长长的尾音。

“我当这是谁呢，苏念，你这地方可真是……朴素得让人心疼呢。”

苏念心头一紧。

公司有规定，主播直播时，任何人不得擅自闯入。

“张……张总监，您怎么来了？我……我正在直播……”

“直播？”

张涛嗤笑一声，踩着他那双尖头皮鞋“哒哒哒”地走了进来。

“宝贝儿，可别逗我笑了。就你这小猫两三只的直播间，也配叫直播？”

他停在苏念面前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，用涂了亮油的指甲点了点镜头。

“正好，对着你这可怜的几十个观众，省得我再单独通知你了。”

他清了清嗓子，捏出一个兰花指，用一种唱戏般的咏叹调说道。

“苏念**，鉴于你这惨不忍睹的直播数据，还有那张半死不活、完全不符合我们‘璀璨星途’闪亮亮调性的脸，给公司造成了非常不好的影响哟。”

“所以呢，经公司管理层一致决定——”

他故意拉长了声音。

“从现在、此刻、这一秒开始，我们星耀传媒，正式和你，saygoodbye啦～”

他对着苏念，做了个飞吻。

“你的直播间后台权限，一个小时后就收回了。好自为之哦，小可怜。”

解约？

当着直播间人的面，在品牌合作的直播中，用这种堪称公开处刑的方式？

她所有的努力，所有的坚持，她小心翼翼守护的梦想，在这一刻，被毫不留情地踩在脚下。

直播间，也在这瞬间彻底爆炸了。

【？？？？？】

【**！**！直播解约？年度大戏啊！我前排瓜子都备好了！】

【笑死我了，这是什么新型社死现场？星耀传媒真会玩！】

【杀鸡儆猴是吧？早就看她不顺眼了，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，活该！】

【啧啧，数据差怪谁？自己不努力，天天在这装什么岁月静好。】

【黑料不是一堆吗？之前还说她p图p得像换头，线下活动见光死。】

黑粉的弹幕全是无尽的嘲讽和恶意。

屏幕右下角，品牌方的商品链接，也“唰”地一下消失了。

合作方，跑了。

脸颊**辣地疼，像是被人当众扇了无数个耳光。

羞辱、委屈、愤怒、不甘……

她一直很努力。

为了直播效果，她可以研究妆容到深夜。

为了避免出错，她会将每一个产品的成分和特点都背得滚瓜烂熟。

可她天生社恐，学不会咋咋呼呼地喊“家人们”，也学不会那些夸张的表演式卖货。

她只是想安安静静地，分享她所热爱的化妆而已。

原来，这是一种错。

原来，所有的努力，在资本的冰冷数据面前，一文不值。

眼眶一热，一滴滚烫的泪水，不受控制地滑落。

“啪嗒。”

泪珠精准地滴落在了她手边那支最珍爱的化妆刷上。

那是一支造型古朴的眼影刷，刷毛虽已有些分叉，却依旧柔软。

这是她唯一的遗物，是母亲去世前留给她的，只说是一件老物件，刷杆是一种特殊的乌木，握在手里冬暖夏凉。

多年来，它陪伴着苏念，从一个化妆小白，走到了今天。

也正是这滴充满了绝望与信仰崩塌的眼泪，触碰到了那陈旧的刷杆。

【叮！】

【检测到宿主“职业信仰”已彻底崩塌……】

【触发“置之死地而后生”唯一条件……】

【灵魂疗愈美妆系统，正式激活！】

【正在绑定宿主：苏念……】

【绑定成功！】

系统？

在被全网直播公开处刑的这一刻，她的金手指，到账了？

这算什么？

是命运的嘲弄，还是最后的怜悯？

苏念怔在原地，任由那滴泪水，沿着刷杆，缓缓渗入其中。

直播间里，嘲讽的弹幕还在疯狂滚动。

【怎么不说话了？傻了？】

【哭一个啊！直播哭穷，说不定还能有大哥给你刷个火箭。】

【哈哈哈，她是不是想当场卸妆？别啊，让我们看看你素颜有多丑。】

【一个小时后后台就关了，倒计时开始！】

恶意的狂欢，还在继续。

然而，屏幕前的苏念，在经历了最初的震惊和空白后，反而奇异地冷静了下来。

她的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，那些刺耳的嘲笑声，都变成了模糊不清的背景音。

眼前，一个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、半透明的蓝色面板，正静静地悬浮着。

面板设计极简，上面只有几行泛着微光的文字。

【宿主：苏念】

【等级：LV.0（新手上路）】

【技能：无】

【积分：0/100升级】

【新手任务（触发）：请为任意一人完成一次完整的妆容。】

【任务描述：展现你的技艺，完成系统绑定的第一份作品。】

【任务奖励：新手大礼包x1】

【任务时限：58分33秒（直播后台关闭倒计时）】

为任意一人完成一次妆容？

苏念愣住了。

在这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，她要去***一个人来化妆？

她背井离乡来到这座陌生的城市，公司里更是人情冷漠，没有一个能称得上是朋友的同事。

现在这个时间点，她又能去求谁？

难道这个从天而降的系统，第一个任务就要失败了吗？

她的视线无意间落在了手机黑屏上，映出了那张苍白、狼狈、眼底还带着未干泪痕的脸。

等等……

系统说的是，为“任意一人”。

那她自己，不也算一个人吗？

每天直播，她都在自己的脸上涂涂抹抹，可那从来都不是在为自己化妆。

那是为镜头、为数据、为了一张张冰冷的KPI报表，是为了扮演好那个公司需要的、温顺无害的“念念”。

那个天真地以为只要技术够好，就能换来尊重的苏念。

那个卑微、怯懦、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苏念。

苏念缓缓抬起头，看向镜头。

直播间的人数因这场“公开处刑”的闹剧而疯狂暴涨，很快就突破了四位数。

那几千双眼睛，透过冰冷的屏幕，正贪婪地窥视着她的崩溃。

可他们看到的，却是一双重新聚焦的眼睛。

那双漂亮的杏眼里，泪痕未干，但汹涌的悲愤已经退潮，露出底下坚硬的礁石，平静得可怕。

【哟，不哭了？心理素质可以啊。】

【装的吧，镜头前装坚强，下播了指不定哭成什么狗样。】

【主播，给爷笑一个，爷给你刷个跑车！】

一个ID叫“菲菲的守护骑士”的用户，尤其活跃，弹幕一条接一条地刷着。

苏念认得他，是公司新捧的那个甜美风主播许菲菲的榜一大哥。

原来如此。

苏念忽然觉得有些好笑，她真的笑了。

不是讨好的、不是尴尬的，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、带着几分凉意的轻笑。

她拿起桌上的卸妆水和一叠化妆棉，动作不疾不徐，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仪式感。

“各位，想看我卸妆是吗？”

她的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，没有了往日的软糯和迟疑。

【对啊！快卸！让我们看看你这张“神颜”到底有多少水分！】

【搞快点搞快点！后台都要关了！】

苏念没有理会弹幕的催促，只是慢条斯理地将卸妆水倒在棉片上。

“其实，今天的直播内容，本来不是这个。”

“但既然大家这么热情，那我就临时换个主题。”

她顿了顿，将浸透的化妆棉，轻轻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。

“今天这场直播，我们来办一场葬礼。”

“为‘念念’，也为过去的苏念，画一个体面的、最后的告别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