傍晚六点十七分，天色骤暗。

晏临晞站在图书馆的屋檐下，仰头看了眼迅速聚拢的乌云。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味，远处传来闷雷滚动的声音。

要下暴雨了。

她低头看了眼手机，天气预报显示未来两小时内降雨概率100%。屏幕上方还挂着几条未读消息，全是校内论坛的推送：

【热议】徐世铭教授团队数据遭质疑，校方启动调查！

【直播】晏临晞明日是否还会在校门口解题？】

晏临晞关掉通知，将手机塞回口袋。徐世铭的反应比她预想的还要快——上午她刚在校门口公开质疑数据，下午校方就宣布要"彻查"。

可惜，这种"调查"最后只会不了了之。

她太了解学术圈的规则了。

第一滴雨落下来时，晏临晞从背包侧袋抽出一把折叠伞。这是她常年备着的，伞面是纯黑色，没有任何花纹。她撑开伞，踏入雨中。

雨水很快变得密集，砸在地上溅起细小的水花。

校园里的人纷纷加快脚步，有人顶着书包狂奔，有人挤进路边的便利店躲雨。晏临晞走得不急不缓，黑色伞面在雨幕中稳定地移动，像一艘小船。

转过图书馆的拐角，她突然停下脚步。

有人跟着她。

从她离开图书馆起，那个穿深灰色连帽衫的男人就一直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。他走路的姿势很稳，即使在大雨中也没有丝毫慌乱，像是习惯了恶劣环境。

晏临晞假装调整伞的角度，借着余光观察对方。

男性，身高约185cm，体重80kg左右，步伐规律，受过专业训练。

不是普通学生，也不像徐世铭派来的人。

她继续往前走，脚步未变，但大脑已经开始高速运转。

军方的人？

还是说，和上午那个假编辑有关？

雨水顺着伞骨滑落，在她脚边汇成细流。晏临晞拐进一条小路，这里人少，路灯也暗，是绝佳的伏击地点——如果对方想动手的话。

灰衣男人果然跟了上来。

晏临晞的手指悄悄收紧伞柄，指节微微发白。她放慢脚步，计算着对方的距离——

十米。

五米。

三米。

就在她准备转身的瞬间，路边突然传来一声闷响。

晏临晞猛地扭头。

一个浑身湿透的流浪汉跌坐在路旁的排水沟边，怀里抱着的塑料袋破了，几个空易拉罐滚落在地。

他低着头，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，只能看到瘦削的下巴和干裂的嘴唇。

灰衣男人明显也被这意外打断了节奏，脚步一顿。

流浪汉试图站起来，却又滑了一跤，这次直接跪在了积水里。他的衣服早已湿透，单薄的身子在雨中微微发抖。

晏临晞盯着他看了两秒，突然转身走了过去。

"拿着。"

她将伞柄塞进流浪汉手里，声音很轻，但不容拒绝。

流浪汉愣住了，缓缓抬头。

那一瞬间，晏临晞对上了一双异常锐利的眼睛——即使在昏暗的路灯下，那双眼也像刀锋一样冷冽，带着某种与"流浪汉"身份完全不符的压迫感。

但下一秒，男人就垂下眼睑，恢复了瑟缩的模样："谢、谢谢姑娘……"

晏临晞没说话，转身走进雨中。冰凉的雨水立刻打湿了她的头发和衣服，但她脚步未停，径直走向宿舍方向。

灰衣男人犹豫了一下，最终没有追上来。

三百米外，一辆黑色越野车静静停在树影下。

车内，江涛放下望远镜，对着通讯器低声道："目标接触了不明身份人员，需要干预吗？"

耳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："继续观察。"

"是，首长。"

江涛重新举起望远镜，却看到那个"流浪汉"正缓缓站起身，动作利落地完全不像个乞丐。他撑着晏临晞留下的黑伞，走向另一个方向，很快消失在雨幕中。

晏临晞回到宿舍时，浑身已经湿透。

她关上门，反锁，然后从衣柜深处取出一个防水袋，里面装着备用手机和几张不记名SIM卡。她迅速换好干衣服，一边擦头发一边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
"老周，帮我查个人。"

电话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："说特征。"

"男性，身高185左右，体重80kg上下，今天下午六点出现在华京大学图书馆附近，穿深灰色连帽衫。"晏临晞顿了顿，"还有另一个，伪装成流浪汉，但眼睛太锐利，不像普通人。"

"军方的人？"

"不确定。"晏临晞走到窗边，拉开一条缝隙。雨依然下得很大，但远处的路灯下已经看不到灰衣男人的身影。"如果是军方，为什么要跟踪我？如果不是，又会是谁？"

老周沉默了几秒："你最近得罪什么人了？"

"徐世铭算吗？"

"……算。"键盘声停了，"给我24小时。"

晏临晞挂断电话，取出SIM卡掰断，然后将备用手机重新藏好。她走到书桌前，打开笔记本电脑，调出校园地图，在几条路径上做了标记。

如果明天还有人跟踪，她得换个路线了。

同一时刻，华京大学三公里外的一栋普通公寓里。

裴御沉摘下假发和胡须，将湿透的破烂外套丢进垃圾桶。他走到浴室，打开花洒，热水冲走了身上残留的污泥和雨水。

镜子很快被水汽模糊，但他还是看到了自己眉骨上的疤痕——那是五年前境外行动留下的纪念。

耳机里，江涛的声音传来："首长，目标已经安全返回宿舍。需要继续监视吗？"

"继续。"裴御沉关掉水，拿起毛巾擦了擦头发，"不要惊动她。"

"是。"江涛犹豫了一下，"那个……伞要回收吗？"

裴御沉看了一眼挂在门边的黑伞——普通的材质，没有任何标识，但伞柄上刻着一个小小的"Y"，应该是晏临晞自己做的标记。

"不用。"

他拿起伞，轻轻转了一圈。

"我亲自还给她。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