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，我一袭白裙，跟着季少文入了季府。

他一脸真挚，“秋鸿，我不该向你隐瞒凌波楼被封之事。我以为你会怨我……如今，你愿随我来给父亲祝寿，我很开心。”

“季大人的寿宴，我自然是要舞一曲助兴的。”

他带我入席坐下。

频频有人侧目，我也毫不在意。

待我要舞一曲时，季湘文又来发难。

“今日家宴，既有外人不请自来，可搜了身？”

说罢，上前便要搜我的身。

季少文及时拦住了他，挡在身前。

“既要搜身，兄长看着，我亲自来搜。”

众目睽睽之下，我伸开双臂，翻开衣袖。

季少文轻声说了句“冒犯了”，还是抚上了我的双臂。

摸到腰间，他眉头一皱。

我一副坦荡模样，顺着他的手，抽出腰间的软竹片向众人晃了晃。

“这是我舞蹈所需之物，无铁无刃，可否？”

家主季匡难得发了话：“舞蹈会用到竹片？不知秋鸿姑娘所选是何舞？”

我直直地看向他，说道：“剑器舞。”

此话一出，季匡目露精光、脸色骤变。

阮妈妈年轻时，也曾是一名舞姬。

尤以剑器舞闻名，在郾城无人不知。

当时世人皆言，她有公孙大娘转世之态。

不久后，她与一位富家公子私定终身。

那公子与她海誓山盟，许她三媒六聘、正室娘子，但转头便没了消息。

但阮妈妈当时已有了身孕，还以为他有何不测，焦急万分。

四下打探，才得知他在洛京早已娶妻生子。

郾城一遇，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、露水情缘。

之后，阮妈妈独自生下孩子，找上门去。

却被身为县主的正室娘子***一顿，还抢走了尚在襁褓的婴孩。

但那富家公子却始终未露一面。

阮妈妈奄奄一息之际，被怀安哥哥的母亲孟夫人所救。

孟夫人心善，让阮妈妈入府，治伤养病。

大半年后，才能正常行走。

只是阮***身子到底受了些影响，再无法如从前般舞姿翩然。

孟夫人就给了她活计谋生。

在得知她想寻找亲子后，又给了盘缠银两。

几番打听，全无踪迹。

高门不得入，柴门无消息。

她便重***旧业，凭着旧日的本事和孟家的帮衬在洛京开了舞坊，声明渐隆。

不久后，遇到了怀安哥哥和我。

“你和阮娘，是什么关系？”

寿宴后，季匡将我叫到了书房，开门见山。

“阮妈妈，是我的启蒙，既是良师，又如慈母。”

他脸色深沉，语气不虞，“她叫你来做什么？到底有何企图？”

我冷哼一声，然后将那柄软竹片递上。

“我只是想将此物转交大人。听闻这是大人亲手所制，自该物归原主。”

“如此而已？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这是她身旁最后一件与大人有关的东西。从此后，她与大人再无瓜葛。”

我放下竹片，转身欲走，他叫住了我。

“阮娘她……如今可还好吗？”

我心中冷寒，只觉得他如今这般虚情假意，更令人厌恶。

“季大人怎不问我，她当年可还好？”

他似是自知理亏，脸色冷白。

我步步紧逼：“在她未婚生子、受尽千夫所指之时，在她背井离乡、千里寻夫之时，在她被当街***、遍体鳞伤之时，在她幼子被夺、万念俱灰之时，季大人怎么不现身，不当面问问她，当时可还好？”

想起阮妈妈临终之时，我仍觉心意难平，便豁了出去，要为她讨个公道。

哪怕是嘴上的一时痛快也好。

他似乎恼羞成怒，仍强撑脸面。“放肆！你一个后辈，哪里知晓其中的因由？且长辈之事，岂容你置喙？”

我冷冷地看着他。

“她死了。”

见他似乎不信，我又说了一句：“她死了，就在几日前。临终之时，她是死不瞑目的。”

他似是站立不住，瘫坐在椅子上。

“今日这舞，是她死前的呓语，我想，也是她多年的心愿吧。”

“我，我从未想过置她于死地。”

我看着他那一脸慌张的模样，似乎还想为自己开脱。

真为阮妈妈感到不值。

“但你和季府却毁了她的一生。”

他看了看那竹片，半晌后说出一句：“若有机会，还请姑娘在坟茔前告知她一件事，也算遂了她的心愿。”

出了书房后，却四处不见季少文的身影。

明明他说在屋外等我，怎会转眼便不见了呢？

我本想一走了之，但想了想，还是告知一声的好。

寻至书房外的花园，却见晋王在那儿，似是特意在等我。

我行了礼要走，他将我拦住。

“秋鸿姑***舞姿确实惊艳，本王叹服。但多年前，在郾城公干时，本王曾见过一位姓阮的舞姬，与你如出一辙。”

我也不避讳，“***所言之人，正是奴家恩师。”

他装作想起来了什么，念念有词。

“本王记得，季家主母清河县主在世时曾处置过一位原为舞姬的外室。当时，她出手狠辣，当众打断了那名舞姬的腿，还将她们母子弃于荒郊。”

他看向我，“听说，那名舞姬原也是郾城人。不知，你家恩师可知那名舞姬是谁？”

我浅笑说道：“***何必明知故问。家师大仇在身，您有话不妨直说，不必言语相激。”

他抬眼，唇角上勾，“本王就喜欢秋鸿姑娘这样聪慧的女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