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。

红尘客栈。

“掌柜的。”夏叶哆哆嗦嗦的窝在床上，用被子里三层外三层给自己包了个严实，活像个大粽子。

“我说，这世上真的有鬼么？”她缩起脖子，目光看向窗外，一刻也不敢移开，生怕别过头的下一个瞬间，就有什么东西从那里冒出来。

方闲没管那么多，躺在摇椅上半眯着眼，十分惬意的模样：“你一个妖怪问我世上有没有鬼？你在逗我笑么？”

“说不定只是误会呢，言论这东西越传越离谱。”夏叶朝手心哈了口气，午夜的月光从门户里探进来，映的她侧脸惨白，配上未经打理半遮面的长发，真鬼来了也要当她是同类。

“你害怕了？”方闲问道。

仿佛是知道自己很丢脸，夏叶沉默着没回话。

窗外晚风吹动油黄的的树叶，夹着蝉鸣沙沙地响。

“要来了。”方闲睁开眼，从摇椅上站起。

风里阴气变重了。

夏叶瑟缩着往方闲身边靠了靠，修为高低先不论，她那点胆量不支持自己逞强。

“砰！砰！砰！”缓慢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，回荡在客房中。

“你别动。”方闲嘱咐了一句，向着门口走去。

“你不说我也不敢动的……”

“砰！砰！砰……”敲门声再度响起，然而还不等声音结束，方闲就一个大踏步向前拉开了房门。

空的。

门外只有半截婆娑树影。

“果，果然是谣传嘛，世上怎么可能真的有鬼。”夏叶窝成一团，看着房门，期期艾艾的说着。

“呼，略！”

屋子里忽然响起了意义不明的叫喊声。

“掌，掌柜的，你别故意吓我呀。”夏叶整个人瑟瑟发抖，几乎要落下泪来。

“来，给他整个活！”屋子里的声音变本加厉，叫的更大声了，接着整个房间都变得嘈杂起来，空荡荡的房间满是人声，熙熙攘攘好似集市。

夏叶突然安静下来，不再言语，眼神空洞。

“这不是挺好看的么。”方闲缓步走到床边，用力揉了揉夏叶的脑袋，原本披散的长发此刻更像个鸡窝，他翻了个白眼，道：“多好一姑娘，可惜多了张嘴。”

“哈？”夏叶的眼神逐渐由迷茫转向清澈，她甩了甩头，发丝碰到鼻子，呛得她打了个喷嚏。

“是幻术。”方闲敲了敲她的脑门，没再多解释，打了个响指。

随着响指声落下，墙角渐渐浮现出一道模糊身影，这身影没有头，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液从脖颈流出，落到地上。

“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嘛？”方闲是个有礼貌的人，这种死后还不愿离去的人往往都是带着怨气的，或是不甘，或是痛苦，又或是愤怒。

这样看来，生前那场最后的戏法，也许另有隐情。

方闲不介意多帮个忙。

可惜无头鬼影不会讲话，也不想讲话，身形一闪，就出现在方闲面前，右手一伸直取咽喉。

“连记忆都剩不下了啊……”方闲没有动作，任由鬼影掐住自己的脖子。

意外的是，被攻击的方闲没事，反而鬼影发出了惨叫，右手从指尖开始飞速消散，如同阳光照射下的白雪般，一直蔓延到整条手臂，鬼影这才后知后觉的跳开，化为一道阴风朝着房门遁去。

“单凭一股怨气吊着，游荡在人间，有悖天道。”方闲摇了摇头，“还是早日往生吧。”

说着，方闲剑指一挥，透明剑气如臂使指，顷刻间追上无头鬼影。

无头鬼影当场崩碎，剑气也随即消失，力道拿捏的恰到好处，没有一丝多余浪费，现场干净整洁，好像一切都未发生过。

“掌柜的……”夏叶轻声唤了一句。

“在的。”方闲重新躺回摇椅上，闭目养神。

整座客栈已经没有鬼物气息了，他能感觉到。

“我困了……”夏叶捏着被子，怯生生地说道。

“那就睡觉。”方闲没好气的摆了摆手。

于是房间归于沉寂，只剩下半截蜡烛在黑夜中闪着些微的光。

……

翌日清晨，阳光如无数金线从窗户中洒了进来，打在夏叶的侧脸上。

她迷迷瞪瞪地睁开眼，先把嘴里的头发吐出来，不舍的翻了个身，最后掀开被子，死气沉沉地坐在床边。

她这两天有点累，也可能是缺水，总之在她过去漫长的植物生涯中，从未走过这么久的路。

半晌后，夏叶决定下楼洗脸。

“掌柜的？”她习惯性的叫了一声，却没有得到回应，一转头，摇椅上空空如也。

夏叶突然很慌乱。

在她有限的认知里，不辞而别和抛弃是划等号的。

虽然自己不会做饭，不会算数，胆小怕事还是个文盲，但是，但是……

夏叶想了半天，也没能想出下一句但是。

她似乎没什么优点。

掌柜的丢掉她是正确的，合情合理。

穿好衣服，夏叶推开房门，脑子里一片混沌。

今后该如何生存？要先去上学嘛？还是找个地方躲起来***？

她是妖怪，妖怪的寿命很长的，掌柜的说过，他是从听……听什么楼来的？反正是个很冷的地方。

“那就以后再去找他吧。”她小声呢喃着。

“这白切鸡整挺好，枣糕不行。”刚一下楼，就看见一白衣青年挥着筷子，对着满桌菜品指手划脚，毫无风范，白瞎了那副秀气的好皮囊。

“枣糕啊，吃的就是一个松软，你这个太硬了。”白衣青年拿筷子戳了戳盘中剩下的半块枣糕，厨师在一旁不断应承着。

“仙师说得对！”

“掌柜的！”夏叶蓦地笑了出来，大叫了一声，跳到桌子旁边。

“刚醒就傻笑什么呢？”方闲还是没给她好眼色，顺手扔了双筷子过去：“以后再起这么晚就没饭吃了。”

“掌柜的，要不你教我读书吧？”夏叶拨开头发，双手托着下巴，呆呆的看着方闲。

“不要。”方闲干脆利落的回绝道：“太麻烦，以后有钱了送你去学堂，现在给我老老实实跑腿。”

他可是立志要在洛阳闯出一番事业的男人，怎么能把时间浪费在给孩子教书这点小事上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