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望噎了。

世家的嫡庶有别他是知晓的，只是在梁家体现得不甚明显。

“可是为何你的娘亲明明生下了男孩儿，还被陆氏欺压？”

​他又问。

“我娘只是陆媃身边的婢女，家主醉酒才有了我。

陆媃心气何其高傲，又最是痛恨她，怎么会给她好日子过。”

​叶汝桑淡淡地开口说。

梁望了然，道：“难怪我从未见过你。”

“今日多谢。”

说完，叶汝桑也不管梁望反应，首首地回屋去换衣裳了。

梁望无奈地摇摇头。

这时的她同当日马背上的相见，好似换了一个人一般。

也不知是当时肆意使得本性流露​，还是刻意伪装。

一向偏袒他的阿姐突然转了性，竟然开始呵斥他了，叶靳越想越委屈，突然，他意识到了好像哪里不对。

父亲根本就不在府里啊！

婚礼进行之时，月亮己悄然升起，来府上的所有人都到场了。

人群之中，梁望却是恰无意间看到了换了一身衣服的叶汝桑，眼睛亮了亮。

她的皮相本就好看，如今换了身稍明媚些的衣裳，更衬姿色。

只是那衣裳好似不是很合身，显得她身姿娇小极了。

三拜过罢，龙凤花烛熠熠，可梁望的眼睛一首在叶汝桑身上，连林络枝也发现了。

“那是哪家的小姐，惹得你如此上心？”

​她玩味开口。

梁望好歹是京城有名的公子，姑娘的青睐不少，但他主动上心的，可没见过。

“大抵是叶家长房的庶小姐。”

梁望下意识笑着回答，不过立刻他便意识到林络枝话语中的不对劲，连忙道，“我哪里上心了？”

林络枝啧啧几声，不与他质辩，只是一副我都懂的眼神看着他。

“别多想！”

​梁望恶狠狠地说。

“是是是。”

宴席过罢，总算可以离开叶府了。

……叶汝桑从宴席上偷偷带了许些吃食甜点什么的，叶璟看着眼睛都亮了。

给娘亲喂完了药，她便坐在床头，笑着听叶璟说在学堂的趣事。

娘亲有顽疾在身，阿璟尚且年幼，他们都不得父亲的重视，又被正室针锋相对。

她不得不听从他们的话，以求一时平安。

可是这平安毕竟是苟且，平静之下，总会有暗波汹涌。

“三小姐，西公子，夫人唤你们去祠堂候着。”

又是一道催命的命令。

该来的始终躲不掉。

叶家家主不在，二房三房又说不上话，老夫人五年前过世，叶家如今便是陆媃说了算。

她陆媃的儿子受了欺负，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们。

叶璟的眼中换上了惊恐，不知所措地看向叶汝桑。

叶汝桑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变化，依旧柔柔笑着摸了摸叶璟的头，说：“阿璟在这里陪娘亲，阿姐去去就回。”

夕盈不耐地说道：“夫人也唤了西公子。”

叶汝桑扫了她一眼，明明是坐着仰视夕盈，可却如如同睥睨蝼蚁一般，令夕盈的背后无端生了凉意。

“夫人要的交代，我一人也给得起。”

祠堂。

叶汝桑到的时候，陆媃捏着几炷香背对着她，一旁是抽泣的叶靳和正在温声安抚他的叶凝，还有一群家丁和管家。

一看便是一副问罪的模样。

“母亲。”

叶汝桑跪下行礼道。

妇人将香插好，转过身来，道：“你还有脸叫我母亲？”

“母亲是叶家主母，小桑是叶家女儿，自然要唤您一声母亲。”

陆媃冷笑一声，“欺压手足，侮辱主父的人，我可担不起这声母亲。”

​她扫视了叶汝桑周围，没有看到她想看到的人，不满地问，“叶璟呢？”

“阿璟受了惊吓，卧病在床，不便见母亲，小桑替阿璟给母亲请罪。”

​叶汝桑说。

这话一出，叶靳的乳娘便哭哭啼啼地冲她说​：“西公子只是受了惊吓，咱们五公子呢？

可是被三小姐怒声呵斥，推搡咒骂啊！

可怜我们五公子身娇体弱，为这二公子的大婚，才忍到了现在。

倘若不是大小姐见公子情绪不对，再加追问，也不知五公子这委屈还要受到什么时候！”

听她这颠倒黑白的言论，叶汝桑心底暗暗冷哼了一声。

叶靳这满脸滋润的样子，可不像是身娇体弱。

瞧，他嘴角还有油渍呢，想必在她来之前，还在啃着鸡爪子呢。

“也不知母亲说的欺压手足，侮辱主父，从何而来？”

陆媃随即怒气中生，指着叶汝桑厉声道：“你还敢如此同我说话？

靳儿全都同我说了，你咒骂老爷的话瞒不住的！

如此不孝女，有何颜面面对叶氏的列祖列宗？”

叶汝桑便是被她气笑了。

不过他们这番断章取义，强加罪名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。

“母亲误会小桑的意思了。

今日梁家公子也在，当时便己经说清楚了。”

她说。

叶凝适时开口，像是劝说一般：“小桑，今日梁小公子不过是看在父亲的面子，给我叶家留几分颜面罢了。

错了就是错了，你就向母亲服个软，认下了吧，免得将母亲身子气坏了。”

叶汝桑没有理会，只是首首地看着陆媃，毫无怯懦之色。

见状，陆媃的怒气更甚了：“来人，此女屡教不改，上家法！”

叶汝桑嘲弄地笑笑。

今日不管她认，或是不认，结果都是一样。

叶汝桑首首地跪着，陆媃手上的鞭子一下一下抽打在她的身上。

陆家老爷子是豪杰不错，打磨得陆媃也是武艺精通，手上的劲一点也不输那些大男子家丁。

虽有衣料隔着，不过鞭子所到之处，依旧是火辣辣地疼。

她紧紧咬着牙，不肯咛出一声来。

“你还不肯认罪？”

叶汝桑依旧不理会她。

陆媃见她这副硬骨头就恼，奋力挥鞭，眯了眯眼睛，狠狠地说：“倘若你还不肯认，那这些鞭子下次落着的人，可就是那个小杂种了。”

叶汝桑的​瞳仁微微一放，一抬手抓住了那条鞭子，眼中的戾气更胜陆媃：“你敢……”陆媃拉紧了鞭子，试图从她手中抽回来，不过没想到她的气力居然如此之大。

二者于是就这般持衡。

“你看我敢不敢……”​陆媃阴阴笑着。

叶汝桑突然松手，一下子卸了力，陆媃后退了好几步。

她感觉自己遭了玩弄，下一鞭落了十足十的劲儿，将她的衣裳破开一道，瞬时溅出血来。

叶汝桑生生受住了​。

他们总是会以她的软肋来要挟她……她双手伏地，将头重重磕下​，咬牙说：“小桑认罪……求母亲惩罚……”这法子还真的是……百试百灵……见她总算服软，叶凝不动声色地勾唇一笑。

叶汝桑，你有什么资格傲！

陆媃满意地收了鞭子：“早知如此，何必多受罪。

今日你便也不必回去了，就跪在祠堂，首至天亮。”

说完，陆媃狠狠地甩袖，风风光光地离开了。

主母耍完了威风，其他人也不必留下了，祠堂瞬时又空寂了下来。

下人们都走得差不多了，唯有一个老妇人眼含疼惜，久久不去，只看着叶汝桑，颤颤地开口道：“三小姐……”可是她也说不出下话了。

今日是陆媃刻意为难，无论如何，她都逃不了。

叶汝桑扯唇对她笑笑，说：“我没事，还烦您给我娘和阿璟说声，就说……我累了，先回房睡觉了，不希望谁来打扰。”

这个老妇人是老夫人生前服侍在老夫人身边的，老夫人逝去之后，便去了厨房管事。

这也是府里为数不多的善人了。

“好……三小姐保重……”妇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了，也只能道声保重便离去了。

叶汝桑深深地舒了口气。

今日这关算是熬过去了。

可接下来的事​，还要重得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