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马车上摔下来那一刻，顾长宁脑海里只有四个字：流年不利。

料峭的春雨打湿了顾长宁的衣服，她躺在一滩泥水里，五脏六腑犹如烈火灼烧，头晕得让她想要昏死过去。

可左胳膊传来的剧痛，又让她在昏死和清醒之间挣扎着。

她能感觉到，她的左胳膊是被撞骨折了。

面前出现一双镶绣银丝云纹的靴子，顾长宁抬头看去，眼前之人一袭玄色长袍，领口一圈赤狐毛被春雨打湿，整个人透着与生俱来的贵气。

顾长宁认出这是逍遥王萧晏离，备受圣上宠信的外甥，一向毒舌霸道，在京都几乎是横着走。

也是她这种落魄世家子弟绝对惹不起的人物。

萧晏离皱着一双剑眉，居高临下看着她骂道：“顾世子若想找死，城东的金带河，长平街刚凿的八角水井，就连你身后那棵歪脖树都是好去处，何必来这官道上碰瓷儿？”

顾长宁疼得脸色发白，蜷缩在地，艰难道：“王爷恕罪。”

看着顾长宁要死不活的样子，萧晏离皱起眉头，道：“听闻镇国公曾刮骨疗伤也不吭一声，你身为他儿子，怎么就摔了一下，就趴在地上起不来？说你碰瓷儿，还真打算碰瓷儿吗？”

顾长宁在心里苦笑。

第一，她不仅摔伤，还中了毒。

第二，她并非镇国公的儿子，而是女扮男装的女儿。

可这理由，她都不能明说。

顾长宁不愿堕了镇国公的名声，便道：“是我给先父丢脸了。”

萧晏离见她能喘气儿，就是在地上起不来，便嫌弃道：“毫无尔父威严之风。”

可正当他要甩袖子走人，却看到顾长宁嘴角溢出一抹血来，整张脸憋得青紫。

顾长宁知道，她这是毒发了，现在胸口像是堵了棉花，怎么也呼吸不过来。

萧晏离看出她的不适，还当是他把人撞出了什么内伤，便蹲下身去，查看她的情况。

瞧顾长宁的样子，似乎伤得不轻，萧晏离按捺下心里的着急，开始给她看伤。

他是武将，在军中遇见伤员是常事，有几个穴道可以止内脏溢血，他便摸索着顾长宁的胸口，就要点下去。

顾长宁还有几分理智尚存，感觉到萧晏离在摸她的上身，当即脑子像是要炸裂开来。

她为了保住镇国公府的爵位，女扮男装这么多年，不能在此功亏一篑。

顾长宁忍着浑身的痛意按住他的手，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三个字：“别碰我。”

萧晏离因为急着进宫，却被顾长宁耽搁在这里，心里不耐烦到了极点。

又因为她的不配合，萧晏离张口就骂道：“谁稀罕碰你！”

可他手下依然不停，还嘀咕着顾长宁一个大男人，怎么胸口像是裹了什么硬布，奇奇怪怪的，让他无从下手点穴。

只听“刺啦——”一声。

萧晏离居然直接撕开了顾长宁最外层的青衫。

顾长宁暗道不好，绝望之中，使出全身力气，挥起右手，朝着萧晏离的脸就是一拳。

萧晏离猝不及防挨了一拳，一双多情的桃花眼里瞬间泛起隐怒。

他放下要事，一心想着救顾长宁，万万没想到这孙子非但不领情，还给了他一拳。

萧晏离磨着自己的后槽牙，真是笑话，满京都除了他娘，谁敢打他，还是朝脸上打。

萧晏离当即揪起她的衣领，咬牙切齿道：“本王看你是嫌命长！”

京都的这场春雨还夹杂着残冬的冷，想到这位主儿往日的霸道行径，顾长宁没忍住打了个寒颤。

萧晏离身为圣上的外甥，颇得圣上宠信。

此人喜怒无常，捉摸不透，打过丞相的儿子，骂过尚书的女儿，也提刀上过战场，去南蛮闯过毒瘴。

在京都横行霸道多年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，除了御史台那帮头铁不怕死的直臣，满朝文武都不敢轻易触他霉头。

顾长宁欲哭无泪。

这都是什么事儿啊。

刚刚在国子监误食六皇子的糕点，中了毒，匆忙赶回府又与逍遥王的马车相撞。

胳膊被撞伤不说，她还在情急之下还打了逍遥王一拳，把人得罪得透透的。

顾长宁颤颤巍巍道：“王爷恕罪，我家就我一个男丁，以后还指望我传宗接代，王爷在光天化日之下，就摸我的身体，恐有失礼之嫌！”

萧晏离一副见了鬼的表情，他因为遇不到喜欢的女子，不愿将就，迟迟未婚，京都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传他好男风。

但是敢当着他的面直接讽刺的，顾长宁还是第一个。

最重要的是，顾长宁自己就一副兔儿爷的样子，怎么有脸说这话。

萧晏离都要被气笑了，道：“顾长宁，你真的是活腻了！”

他说着，就扬起拳头，打算把顾长宁这张宛若谪仙的脸打歪。

顾长宁下意识伸手去挡，但是左胳膊在刚刚摔伤了，稍微一动就是钻心的疼。

京都人人皆知顾世子一副好相貌。

“陌上人如玉，公子世无双”这话形容她再贴切不过。

而今春雨淅沥，淋透了顾长宁的衣衫，她疼得眉头紧蹙，苍白着一张脸，虽然狼狈，依然可看出她清冷出尘的姿容。

萧晏离手上蓄力，可看到顾长宁这副脆弱的样子，手中的拳头怎么也挥不下去。

这时，刚刚给顾长宁驾车的侍卫平沙连滚带爬过来，慌张道：“王爷恕罪！我们世子不是有意的！”

萧晏离的脸颊还在隐隐发疼，道：“不是有意的，是故意的吗？”

忍了几忍，萧晏离还是咽不下这口气，手上蓄力，还是要打下去。

就在此时，顾长宁心口一痛，猝不及防吐出一口血来，弄脏了萧晏离的衣襟。

如果说刚才萧晏离只是恼怒，现在的他却是真真切切动了杀心。

今日他的表弟五皇子在国子监惹出了***烦，他要赶快进宫收拾残局。

可先是被顾长宁撞了车不说，还被她的血弄脏了衣服。

现在他再怎么着急，也不能穿着这血衣进宫。

而顾长宁是六皇子派的人，完全有理由做出这场戏来绊住他入宫的步伐。

萧晏离下意识握上腰间的刀，桃花眼里闪过一抹狠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