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荷花诗会,凌波水榭。
沈未晞陪着母亲坐在女眷席中,神色恬静,仿佛只是一个来赏荷品茶的寻常闺秀。唯有袖中微微蜷起的手指,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。
水榭中央,丝竹悦耳,才子佳人们吟咏唱和,气氛融洽。
沈未曦终于出现了。她穿着一身新裁的浅碧色襦裙,发髻梳得一丝不苟,眉眼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、与周遭格格不入的疏离与清高。她的目光,状似无意,却一次次掠过太子所在的主宾席。
轮到她了。
她缓步走到席前,微微扬起下巴,声音刻意放得空灵飘渺:“近日偶入奇梦,得仙人授诗数篇,今日借此良辰,与众位共赏。第一首,《将进酒》。”
席间安静下来,不少人露出期待之色。沈家大**近来行为古怪,言语也常出惊人之语,大家都想看看,她能做出何等“仙诗”。
沈未曦深吸一口气,带着一种准备接受万众瞩目的傲然,朗声吟道:“君不见,黄河之水天上来——”
“奔流到海不复回。”
一个略带慵懒的男声接了下去,声音不大,却清晰地传遍了水榭。
众人愕然望去,只见那位以风流才名著称的陈侍郎家公子,正倚着朱红栏杆,手里悠闲地晃着一本簇新的蓝色封皮书册,封面上《无名氏逸篇》五个字,在阳光下格外刺眼。
沈未曦脸上的从容瞬间冻结,瞳孔骤然收缩:“陈公子,你……你这是何意?”
陈公子“哗”地合上折扇,用扇骨轻轻敲打着那本册子,笑容玩味:“沈大**,这话该在下问你才是。您这‘仙人梦授’的佳句,怎么跟这昨日夜里才紧急刊印、今晨已传遍书市的《无名氏逸篇》开篇之作,一字不差呢?”
他故意翻开册子,提高声量,让周围人都能听清:“‘君不见,高堂明镜悲白发,朝如青丝暮成雪’……啧,接下来是不是该‘人生得意须尽欢,莫使金樽空对月’了?还是说,大**想换一首?比如那‘明月几时有’?或者‘春江潮水连海平’?真巧,这册子里,都有收录啊!”
“轰——!”
短暂的死寂后,水榭内瞬间哗然!
“抄袭?!”
“沈大**的诗是抄这无名氏的?”
“我就说嘛,如此雄奇瑰丽的诗句,怎会出自一深闺女子之手!”
“仙人梦授?怕是窃书梦授吧!”
“真是……丢尽了沈家的脸面!”
议论声、嗤笑声、鄙夷的目光,如同无数支冰冷的箭矢,四面八方射向呆立在场中央的沈未曦。
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,变得惨白如纸。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,那双之前还盛满傲然与算计的眼睛里,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骇、茫然和难以置信。
“不……不可能!”她嘴唇哆嗦着,声音尖利得变了调,“这明明是我……是我……系统……”她猛地捂住嘴,后面几个含糊的字眼被硬生生掐断,眼神惊惶地扫视着周围,仿佛想找出那个戳破她美梦的“鬼”。
她的目光,慌乱之中,掠过女眷席,与沈未晞平静无波的眼神撞个正着。
沈未晞微微偏着头,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“担忧”,仿佛也在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感到困惑,为姐姐的处境感到不安。
唯有她自己知道,那垂在袖中的手,指甲早已深深陷入软肉,带来一阵痛快的清醒。
沈未曦像是被那“担忧”的目光烫伤,猛地移开视线,仓皇失措地站在那里,之前的清高孤傲荡然无存,只剩下无所遁形的狼狈。
主位上的太子殿下,原本带着几分兴味的眼神,也冷了下来,淡漠地移开目光,仿佛多看一秒都嫌污秽。
诗会的主持者,一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,皱着眉头看了看那本《无名氏逸篇》,又看了看面无人色、摇摇欲坠的沈未曦,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:“沈**……想必是近日读杂书,不慎记混了。今日……就此散了吧。”
记混了。
轻飘飘三个字,却比“抄袭”更狠,彻底否定了她所谓的“才情”与“仙缘”。
沈未曦再也支撑不住,连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口,在众人或明或暗的讥讽目光中,捂着脸,踉踉跄跄地冲出了水榭,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声名。
沈未晞缓缓垂下眼睑,端起面前早已凉透的茶盏,指尖感受着那冰凉的瓷壁。
唇角,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,极轻微地勾起一抹冰冷彻骨的弧度。
看,姐姐,没了这些偷来的“锦绣华章”,你所谓的与众不同,还剩什么呢?
这才只是开始。
你的倚仗,你的美梦,你那个见不得光的“系统”……
更新日期2025-12-18 21:47