汪时旭那句话，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，在我心底掀起惊涛骇浪。

“我们是不是之前见过？”他灼热的指尖似乎还残留在我耳后，带着洞穿一切的探究。巨大的恐慌攫住了我，他认出我了？他知道了什么？不，不可能。我迅速压下内心的惊惶，强迫自己冷静。那晚在“魅影”夜总会灯光昏暗，他或许只是觉得眼熟，绝无可能将那个浓妆艳抹、被客人纠缠的陪酒女，与眼前这个汪家高薪聘请的家庭医生“沈渊”联系起来。

我猛地向后退开一步，拉开彼此危险的距离，刻意让声音听起来冷静甚至带点被冒犯的不悦：“汪大少爷搭讪的方式，未免太老套了。”

我拢了拢身上被他扯得有些凌乱的睡袍，避开他审视的目光，语气刻意放得平稳：“今晚只是个意外，我走错了房间，打扰了。如果没别的事，我先回去了。”不等他回应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，一把拉开房门，闪入走廊冰冷的空气中，将身后那间充满窒息压迫感的房间紧紧关在门外。

直到确认走廊空无一人，我才深吸一口气，快步走向汪时念为我安排的客房。直到反锁上门，背靠着门板滑坐在地上，我才允许自己卸下所有伪装。

一个月前。江城下着连绵的阴雨，天空灰暗得如同我接到那个电话时的心情。

我站在妹妹楚依的公寓门口，手里攥着警察交给我的钥匙，冰冷的金属几乎要嵌进掌心。门开了，一股混杂着尘埃和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。屋子里并非想象中无人居住的整洁，反而有种被匆忙翻检过的凌乱。抽屉没有完全合拢，衣柜的门虚掩着，几件衣服随意地搭在椅背上。这不像是妹妹素来爱整洁的风格，倒像是……有人在我来之前，抢先一步搜寻过什么。我的心猛地一沉。目光扫过这间不大的公寓，最后定格在床头柜上。那里放着一个简单的相框，照片里，楚依淡淡的笑容像春日里的莲。

除了这张照片，还有一个被她珍藏的铁盒。我打开它，里面是一些零碎的小物件，还有一张被揉皱又抚平的照片——一个男人的侧脸背影，穿着一双丝绒拖鞋，坐在一辆线条流畅的跑车旁。

“依依出事前，和汪家的二少爷汪时念走得很近。”楚依唯一的好友红着眼睛告诉我，“照片里的人……很可能就是他。依依在汪家府邸不远处的那个景观荷塘里……。警察说肺部大量进水，体内检测出一些精神类药物成分，但剂量不足以致死，最后定性是意外溺水。”

意外？溺水？我死死攥着那张模糊的侧影照，指甲几乎要将其戳破。

我的妹妹，我那个为了供我读医学院，高中毕业就辍学打工，永远都说一切都好让我勿念的妹妹，怎么会“意外”溺死？我绝不相信这是意外！楚依隐忍又倔强，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服用精神类药物，更不会莫名其妙走到那个荷塘边！一定有隐情。而所有的线索，都指向那个显赫而神秘的汪家，指向照片上这个模糊的背影——汪时念。

我必须去汪家，我必须要知道，我妹妹死前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！仇恨和查明真相的决心，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绕了我，勒得我几乎窒息。

从回忆中抽离，我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，望着窗外汪家府邸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沉默的轮廓。我知道，从决定踏入这里的那一刻起，“楚乔”就已经死了。取而代之的是“沈渊”。

我站起身，走到梳妆台前，看着镜子里那个眼神陌生的自己。我拿起桌上那张照片，指尖轻轻拂过妹妹永远定格的笑容。

“依依，”我对着照片，无声地低语，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，“无论真相多么不堪，姐姐一定会查清楚。那些伤害过你的人，我一个都不会放过。”

就在这时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，是照顾念念的林姨发来的一张照片。

【林姨】：乔乔，念念今天睡得不安稳，一直哼着要妈妈。我哄了好久，你看刚睡着，小眉头还皱着呢。】

照片里，念念蜷缩在小床上，眼角还挂着泪珠。我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，疼得无法呼吸。我远在异地，甚至不能以念念姨妈的真实身份陪伴在他身边，只能通过冰冷的屏幕和汇款单，来维系这份血浓于水的牵挂。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翻涌的心酸，正准备回复，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窗外——楼下花园的阴影里似乎站着一个人影！

那人正抬着头，无声地注视着我窗口的方向！夜风吹动树影，光线明灭不定，我看不清那人的脸，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同毒蛇爬过脊背，让我瞬间毛骨悚然。他是谁？是汪时念？还是……汪时旭？

我猛地拉上窗帘，心脏再次狂跳起来。在这个看似平静的豪门大宅里，我仿佛一只闯入蛛网的飞蛾，暗处的眼睛远比我想象的要多。

黑暗中，我死死攥紧了拳头。汪家这潭水，比我想象的更深。但无论如何，游戏已经开始，而我已经没有退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