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柳如烟,你可知罪?”
冰冷的声音,如淬了毒的利刃,穿透喧嚣,直直扎进她的心口。
柳如烟跪在冰冷的金殿石砖上,脊背挺得笔直。
她缓缓抬头,看向高踞龙椅之上的男人。
三年不见。
他还是那张让她魂牵梦萦的脸,只是眉眼间的温润早已褪尽,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权势与蚀骨的冰寒。
大周最年轻的镇北王,萧北辰。
也是曾许诺她“待我凯旋,必十里红妆”的阿辰。
如今,他凯旋了,却带着一身的杀伐之气,将她全家打入天牢,独留她一人在此,接受审判。
“臣女,不知。”她开口,声音沙哑得厉害。
萧北辰笑了,那笑意却未达眼底。
“不知?”
他从龙椅上起身,一步步走下台阶,玄色王袍上的金线龙纹随着他的动作,仿佛活了过来,张牙舞爪。
“三年前,你柳家通敌叛国,致我三万将士埋骨北疆,此罪,你不知?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字字如惊雷,炸响在空旷的大殿。
柳如烟的身体剧烈一颤。
“不,没有,我爹爹绝不会……”
“证据确凿!”萧北辰厉声打断她,甩手将一沓供状扔在她脸上,“你父亲亲笔画押,你还想狡辩?”
纸张锋利的边缘划过她的脸颊,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痕。
她却感觉不到疼。
她只是死死盯着那份供状,瞳孔骤然紧缩。
那上面的字迹,确实是父亲的。
怎么会……
“你柳家满门,当诛。”萧北辰的声音再次响起,冷得不带一丝温度。
柳如烟的心瞬间沉入谷底。
她猛地磕头,额头撞在坚硬的石砖上,发出沉闷的声响。
“王爷!我爹爹一生忠君爱国,绝无可能通敌!此事定有蹊跷,求王爷明察!”
“求王爷明察!”
她一声声地哀求,额头很快便磕出了血。
萧北辰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,眸光深不见底。
“明察?”他轻嗤一声,“柳如烟,你以为本王还会信你?”
他蹲下身,修长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,迫使她抬头。
“三年前,你亲手给我送别的那杯酒,里面加了什么,你忘了吗?”
柳如烟的脑子“轰”的一声,一片空白。
那杯酒……
那杯酒怎么了?
“如果不是我命大,此刻早已是北疆的一抔黄土。”他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浓重的恨意,“你和你那好父亲,里应外合,真是好算计!”
“不……不是的……”柳如烟拼命摇头,眼泪夺眶而出,“阿辰,我没有,那杯酒我……”
“闭嘴!”萧北辰猛地甩开她,“你不配叫这个名字。”
他站起身,恢复了那副冷漠君王的样子。
“柳家满门,明日午时,斩立决。”
柳如烟如遭雷击,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。
“不……”
她匍匐着上前,想要抓住他的袍角,却被他一脚踢开。
胸口传来剧痛,她却顾不得,只是绝望地看着他。
“不要……求求你……我爹是冤枉的……”
萧北辰没有再看她一眼。
“至于你……”他顿了顿,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,“死,太便宜你了。”
“本王要你活着,好好看着,你柳家是如何覆灭的。”
“本王要你,成为我这镇北王府里,最低贱的奴。”
话音落下,整个大殿死寂无声。
柳如烟怔怔地趴在地上,仿佛没有听懂他的话。
成为……他的奴?
那个曾将她捧在手心,许诺要让她成为世上最幸福的女人的男人,如今要她做他府里最低贱的奴?
荒唐。
真是太荒唐了。
她看着他决绝的背影,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。
她想笑,却笑不出来,只有一行清泪,混着额角的血,蜿蜒而下。
心,像是被人生生撕成了两半。
一半是过去甜蜜的回忆,一半是此刻锥心的酷刑。
两相拉扯,痛不欲生。
原来,情到深处,竟是这般销魂蚀骨的滋味。
大殿的门被缓缓关上,隔绝了最后的光明。
柳如烟趴在冰冷的地上,终于忍不住,一口鲜血喷了出来,染红了身前的石砖。
她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再次醒来,已是在一间简陋的柴房里。
身上华贵的衣裙被换成了粗布***,手腕上还残留着被粗暴对待的瘀青。
一个婆子端着一碗看不清颜色的药汤走进来,粗鲁地捏开她的嘴就往里灌。
“咳咳……”
苦涩的药汁呛得她剧烈咳嗽,眼泪都流了出来。
“别装死了,王爷吩咐了,让你吊着一口气,好好看着你柳家是怎么完蛋的。”婆子冷哼一声,将空碗重重地放在一边。
柳如烟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,浑身都在发抖。
不是因为冷,而是因为恐惧。
明日午时……
她的家人……
不,她不能就这么等着。
她要见萧北辰,她要告诉他,一切都是误会。
她挣扎着从稻草堆上爬起来,冲到门口,用力拍打着房门。
“开门!我要见王爷!开门!”
“阿辰!你听我解释!我没有害你!”
门外,传来婆子不耐烦的咒骂声。
“吵什么吵!再吵就把你嘴堵上!”
柳如d烟不管不顾,只是用尽全身力气拍着门,嘶喊着。
直到她的手掌拍得红肿,嗓子喊到嘶哑,门外的脚步声才渐渐远去。
柴房里,再次恢复了死寂。
她无力地滑坐在地,背靠着冰冷的门板,绝望地闭上了眼睛。
阿辰,你当真,如此恨我吗?
夜色渐深。
柴房的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打开了。
柳如烟猛地睁开眼,看到的却不是萧北辰,而是王府的管家。
管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。
“王爷有令,让你去‘静思园’伺候。”
静思园。
那是她曾经和萧北辰最爱去的地方。
园子里种满了他们亲手栽下的梅花。
他曾说,待到满园梅花盛开时,他便娶她过门。
如今,梅花未开,人事已非。
柳如烟的心狠狠揪了一下。
她跟着管家,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王府的回廊上。
这座她曾无比熟悉的王府,此刻却像一座巨大的牢笼,处处透着陌生和冰冷。
静思园到了。
还未走近,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的娇笑声。
那声音,娇媚入骨。
柳如烟的脚步猛地一顿。
镇北王府的夜,比北疆的雪还要冷。
柳如烟站在静思园门口,听着里面传出的嬉笑声,四肢百骸都像是被冻住了。
那声音她认得。
是兵部尚书的嫡女,苏怜儿。
也是京城里,唯一敢公开与她争抢萧北辰的女人。
她曾以为自己是胜利者。
现在看来,不过是个笑话。
管家面无表情地推开院门:“进去。”
柳如烟的脚像灌了铅,一步也迈不动。
院内,灯火通明。
萧北辰一身常服,正坐在石桌旁,亲自为对面的女子斟酒。
那女子身着一袭粉色罗裙,笑靥如花,正是苏怜儿。
她看到门口的柳如烟,眼中闪过一丝得意,随即又化作了柔弱。
“王爷,外面风大,还是让这位姐姐进来吧,看她穿得那么单薄,别冻坏了。”苏怜儿柔声说道,声音里满是关切。
萧北辰的目光,这才落到柳如烟身上。
那目光,冷得像冰。
“进来。”
他淡淡开口,仿佛在命令一个毫无关系的下人。
柳如烟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,用疼痛来维持着最后的清醒。
她一步步走进去,走到石桌前,垂下眼眸,不敢去看那刺眼的一幕。
“王爷有何吩咐?”她低声问,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颤抖。
萧北辰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拿起酒壶,又给苏怜儿斟满了一杯,动作温柔至极。
“怜儿,尝尝这梅花酿,我特意为你寻来的。”
“谢谢王爷。”苏怜儿娇羞地端起酒杯,轻抿一口,随即赞叹道,“真好喝,入口甘醇,唇齿留香。”
两人旁若无人地互动着,将柳如d烟晾在一边,仿佛她只是一个透明的物件。
每一句对话,都像一根针,密密麻麻地扎在柳如烟的心上。
她曾以为,这世上只有她能喝到他亲手酿的酒。
她曾以为,他的温柔只属于她一人。
原来,一切都只是她以为。
不知过了多久,萧北辰才终于再次看向她。
“苏**的酒杯空了。”他语气平淡。
柳如烟的身体僵住了。
她缓缓抬头,对上他那双毫无温度的眼。
他要她……给苏怜儿斟酒?
羞辱。
这是**裸的羞辱!
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“怎么?”萧北辰挑眉,“听不懂本王的话?”
苏怜儿在一旁掩嘴轻笑,眼中满是幸灾乐祸。
“柳姐姐可能以前是大家闺秀,没做过这些粗活,一时反应不过来吧。王爷,您就别为难她了。”
她越是这么说,萧北辰的脸色就越是难看。
“本王的王府里,不养闲人。”他冷冷地盯着柳如烟,“倒酒。”
命令的口吻,不容置喙。
柳如烟的指尖都在颤抖。
她看着石桌上的酒壶,那曾经是她最喜欢的样式。
她看着萧北辰冷峻的侧脸,那曾是她梦里唯一的风景。
如今,物是人非。
她深吸一口气,压下喉间的腥甜,颤抖着伸出手,拿起了酒壶。
很重。
明明是那么小巧的一个酒壶,此刻却重如千斤。
她的手抖得厉害,酒水洒了一些出来,溅到了苏怜儿的裙摆上。
“哎呀!”苏怜儿惊呼一声,连忙站起来,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的裙子,“这可是我最喜欢的裙子……”
“废物!”
萧北辰猛地拍案而起,一把夺过柳如烟手中的酒壶,狠狠摔在地上。
“砰!”
瓷器碎裂的声音,清脆刺耳。
柳如d烟吓得后退一步,脸色比纸还要白。
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,本王留你何用!”萧北辰怒吼道,胸口剧烈起伏。
他好像真的被激怒了。
可柳如烟却在他眼中,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痛楚。
是错觉吗?
“王爷息怒,柳姐姐也不是故意的。”苏怜儿连忙上前,轻轻拍着萧北辰的胸口,柔声安抚。
萧北辰看也不看她,只是死死地盯着柳如烟。
“跪下!”
他吐出两个字,冰冷如刀。
柳如烟的膝盖一软,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。
膝盖磕在坚硬的石子路上,疼得她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把地上的碎片,一片一片,给本王捡起来。”
他的声音,像是从地狱传来。
柳如烟难以置信地抬起头。
那些碎片,锋利无比。
他要她用手去捡?
“怎么?又要抗命?”萧北辰的眼神越发危险。
柳如烟咬紧了下唇,几乎要咬出血来。
她知道,他是在故意折磨她。
他恨她,所以要用尽一切办法,让她痛苦。
她slowly俯下身,伸出颤抖的手,去捡拾地上的瓷片。
锋利的边缘瞬间划破了她的指尖,鲜血涌了出来。
很疼。
但远不及心口的万分之一。
她面无表情地,一片一片地捡着,仿佛感觉不到疼痛。
血珠滴落在碎片上,又顺着碎片滑落到地上,像一朵朵凄美的红梅。
萧北辰就那么站着,冷眼看着。
他的拳头在袖中紧紧攥着,手背上青筋暴起。
苏怜儿看着这一幕,眼中闪过一丝快意,但很快又被担忧所取代。
她走到萧北辰身边,小声说:“王爷,这样会不会太过火了?明天柳家就要……”
她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萧北辰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。
“本王做事,需要你来教?”
苏怜儿吓得脸色一白,连忙噤声。
柳如烟终于将所有的碎片都捡拾干净,捧在手心。
她的双手,已经血肉模糊。
“王爷,捡好了。”她抬起头,声音平静得可怕。
萧北t辰看着她满是鲜血的双手,瞳孔猛地一缩。
他喉结滚动了一下,似乎想说什么,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。
“滚出去。”他别过脸,不再看她。
柳如烟如蒙大赦。
她捧着一手心的碎片和鲜血,踉跄着站起来,转身就走。
每一步,都像是踩在刀尖上。
就在她快要走出院门的时候,身后传来萧北辰冰冷的声音。
“记住,从今天起,你柳如烟,只是我镇北王府里的一条狗。”
“主子让你做什么,你就得做什么。”
“敢有半分违逆,本王就让你生不如死。”
柳如烟的脚步顿住了。
她没有回头,只是挺直了脊背,一步步走出了那个让她窒息的院子。
回到柴房,她将手中的碎片扔在角落,然后无力地滑坐在地。
她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双手,忽然就笑了。
笑得凄凉,笑得绝望。
眼泪,uncontrollable地流了下来。
阿辰,你可知,我的心,比这双手,要疼上千万倍。
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,直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声。
天,快亮了。
午时……
她的家人……
一个可怕的念头,瞬间攫住了她。
不!
她不能死!
她死了,谁来为柳家洗刷冤屈?
她猛地站起来,眼中迸发出强烈的光芒。
她要活下去!
无论多么屈辱,无论多么痛苦,她都要活下去!
她要亲眼看着,真相大白的那一天!
她要问问萧北辰,当他知道自己错怪了她,错杀了柳家满门之后,他会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!
门外,传来婆子不耐烦的催促声。
“柳如烟,出来!时辰到了,王爷让你去观刑台!”
观刑台。
三个字,像三把利剑,狠狠刺入柳如烟的心脏。
他竟然,真的要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家人被斩首。
萧北辰,你好狠的心!
更新日期2025-10-28 14:30